2010.8.28稿
凤凰树、勒杜鹃和菠萝蜜
老吴
我在这个小区住了三十几年,没有动过窝。家里的阳台上那些盆栽大多来去匆匆,不知道换了几茬。然而,有几株植物却一直生气盎然。
先说说50多岁高龄的凤凰树。这是教了一辈子书的老父亲在“文革”之前,用学校那棵百年古木的种子培育出来的。凤凰树学名叫凤凰木,别称火树、金凤等,原生地为非洲马达加斯加。不清楚在哪个年代,这种美丽的观赏木被引进中国并遍布岭南。记得以前广深铁路北侧,有株枝繁叶茂、年年开花的凤凰木。羊城“旧八景”名胜“罗岗香雪”,路的两旁也栽满了形态优雅的凤凰树。
每年四、五月,凤凰树火红的花簇如一团团鲜艳的朝霞铺满树冠,高贵、雍容、艳丽,婀娜多姿,妖冶夺目。到了秋季,落叶之后的凤凰树有点像北方的龙爪槐。枝头上的马刀形果荚随风摇曳,煞是好看。闪着金属般光泽、如牛角般坚硬的果荚还是“原生态”的好玩具,孩子们跟武士持刀那样抓在手上对打,噼呖啪啦,热闹极了。
家里的小凤凰树开始是种在一只曾经作过煤炉的破铁桶里,随我们辗转搬迁了好几处住地,后来才移栽到大花盘中。父亲退休,安度晚年,最喜欢侍弄花木。父亲在居屋前后种满了紫牵牛、鸡冠花和百日红,“缩龙成寸”的凤凰树更是家中至宝。满目青翠的园林给父亲清贫一世的生命增添了欢乐。可惜好景不长,曾经被关进“牛栏”的的父亲体弱多病,数次入院诊疗。父亲最后一次住院,临终前两天曾说想吃几颗葡萄,我骑单车跑遍了附近的商铺,竟然连葡萄的影子也见不着!父亲身后只留下了几百元“家底”和这株古朴苍劲的凤凰树。
多少年过去了,我细心照料的这盆凤凰树,依然顽强地向蓝天伸展着它的枝叶,似乎是没有好好享受过“清福”的老父亲听见了地铁通到住宅区的轰鸣声、看到了“BRT”(快速公交)开进家门口的新鲜事、闻到了大商场的果菜香……
当夜深人静,我为凤凰树浇水时,会默默地向九泉之下的父亲说;现在到处都有葡萄卖了……
再来瞧瞧另一盆,叫勒杜鹃。乍看是段“木头”——树干梗直,枝条凌乱,没有任何美感可言。然而它却是我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的缩影。勒杜鹃记录了我人生和工作的一个“拐点”,收藏了我被“下放”到幼儿园“改造”的经历。
80年代初,我是个“愤青”。自恃“下过乡、扛过枪、有墨水、敢说话”,根本不把上司放在眼里,扰乱了所在部门的正常工作秩序,成了令领导头疼的“害群之马”。目中无人的结果是,我糊里糊涂弄丢了自己那份“奶酪”——被免除职务,调去幼儿园为小孩做饭。
在幼儿园,我与几位大嫂大姐一起切肉、炒菜、送饭、洗碗、喂猪……郁闷至极,不时默念骆宾王的《在狱咏蝉》抒发怨气。自认吃苦耐劳、坦诚直率,为何落到这步田地?百思不得其解。某次偶然的机会,我接触了美国管理学大师杜拉克的《有效的管理者》。一书读罢,如梦初醒——我的遭遇是咎由自取!原来我根本不懂得一个员工在组织系统内应该怎么做,才能够“有所贡献”,才是“为了成果去工作”!
自此——套用时下流行的辞令说——我进行了深刻的“反思”,决心调整做人做事的思维方式,专心致志,阅读了一批国内外管理学方面的书籍,努力使自己有所转变。
一年半之后,我带着《有效的管理者》,走上部门领导岗位,开始了卓有成效的工作。离开幼儿园那天,正逢扩建小班课室,要挖去种在厨房庭院周边的勒杜鹃。为了纪念这段日子,我检了棵广州人说“一碌木” (呆头呆脑)摸样的树头回家,弄了个大花盘,培上土。
冬去春来,白驹过隙。当年的“愣头青”如今两鬓斑白,时近退休。聊以自慰的是,老夫这些年里没有胡混度日。
眼下,朝东摆放的勒杜鹃依然如故,其貌不扬,不过开起花来还是蛮灿烂的呢!
轮到菠萝蜜了。请看看我拍摄的图片吧——硕大如桶的家伙压弯了枝干,何等喜人!
朋友们分享我亲手栽种的大树菠萝之后,第一句问的肯定是:“多少年才结果啊?”
能挂果的树菠萝,不用说有些年头了。我家与菠萝蜜素有缘分。我在海南岛当知青时,没少吃黎族同胞的菠萝蜜;父母的家乡,也盛产树菠萝。菠萝蜜状若冬瓜,小个子约七八斤,大块头的抱不动(海南的有过百斤一个)。熟透的菠萝蜜,浓香扑鼻,甜如蜜饯。它的品种分为两大类:爽脆的“干包”和粘滑的“湿包”。果肉包裹着的滑溜溜的核粒,或蒸或煮,其口感如荔蒲香芋。
一日饱餐“干包”之余,我突发奇想:“温室效应”,地球变暖了,热带果木,说不定可以“北移”呢!何不种它几盆试试!
呵呵!果核埋入花盆十来天,从泥块里就窜出了嫩芽!两三个月,小苗竟然长到了20公分高。小菠萝蜜叶子巴掌般大,绿油油的,十分讨人喜欢。
然而,花盆里的小树半年之后就似乎停止了生长,像个“小老头”。过了三四年,我终于动了心思,要把它门挪到地上去,并且选定了一片合适的果园。
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徒劳。可是,不多久人们就目瞪口呆了:四株小菠萝蜜扎根土地之后,迸发出惊人的生命能量,长势迅猛,当年就超过人头,第二年长到了“两层楼”!后来这四棵十多米高的菠萝蜜遮天蔽日,把旁边的荔枝、龙眼、杨桃、石榴统统挤开,好不霸气!
让小菠萝蜜开枝散叶的,是憨厚善良、寡言少语的老岳父。八十多岁的老岳父细心为菠萝蜜除草、施肥,年复一年,在果园里度过了生命的最后时光——他只是辛勤劳作,好像没有期待。
收获的时节,老人已经不在了。
抱有祈求的是我。但是,当我满怀喜悦等待菠萝蜜开花的时候,四株宝贝一起沉默。大树菠萝“闭月羞花”不是5年,而是将近10年!2008年春,我在树下琢磨,要使它们结果,似乎还缺了点什么?好不容易想起来了——要刀伤!我于是学着当年海南老乡的法子,操起砍刀,将胸径如脸盆般粗壮的树干斩得伤痕累累、乳汁四泻。“刺激”果然见效,到了初夏,它们突然爆发式地大开其花大结其果,树干、树枝挂满了花蕾和嫩果,眼看丰收在即!然而,令人尽失所望的是,这一年竟然颗粒无存,连已经如拳头模样的果实也不能幸免,全部落地。
真正让人开心的是2009年,四棵菠萝蜜终于齐齐挂果。其中一株被岳父移了位置、特别呵护的“干包”总共吊了20多个肥硕的大家伙!另一棵“湿包”竟然长了几个“树上熟”,弄下来用手剥开就可大快多颐!收摘重如铁砣的菠萝蜜不是一件轻松事,除了力气还要讲究点技巧,个中奥秘,一言难尽。
最满足的是我。老夫收获的不仅仅是果实,还有意志上的胜利。一些看来“不可能”的事情,在努力和坚持下,也许是可能的。“十年树木”,需要平常心,需要恒心。
眼下又到了菠萝蜜大熟的季节,我得抽空上果园去了。这两年,我让广州、深圳甚至福建的好些朋友栽种了我在阳台培育出来的菠萝蜜——这些种苗是果园的第二代。把树苗交到朋友手里的时候,我告诉他们,想收获,要耐得住寂寞。
坐小板凳听故事的说
每棵花木都有自己的故事,见证了过去,充满着回忆。。。 吴老师这篇文字是不是去哪个报纸投稿来着。。。
美好的故事,好美的文笔 "十年树木,需要平常心,需要恒心, 想收获,要耐得住寂寞。"经典之谈
.吴老师的植树经验,也充满着人生的哲理性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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