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声音简介:香油记 【本篇选自魏仕健文学散记《小屋》一书】(尚未出版)
在我童年的记忆里,没有比香油最贵的食物了。别说能吃上几滴诱人的芝麻香油,就是黑乎乎的老棉油谁家常吃?平素里哪来的什么油呀,野菜荠馏里能放上几粒拨了皮的蓖麻籽也就满不错的了。
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叮当……卖香油的来了!一群孩子闻着香味咕噜噜的跟着跑一一"去,一边玩去!"卖香油的老头就怕孩子们猛的一伸手指头,沾一下香油往嘴里一抹,撒腿就跑。
我知道香油最香最好吃,如在醋里滴几个眼泪儿,那味道能飘满半个村子。 哟,是谁家来亲戚了?吃上香油啦?!近邻会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儿,两手扒在墙头上,探着头瞪着眼地望里看,嘴里一定会使劲地咽几下。
我不仅知道香油好闻好吃,我还知道香油能治好多病,老人难解大便了,喝上两口通了!小孩子上火了,喂上一勺炎消了!两个孩子胡打乱闹,"嘭"一一蹦头了,起了个大紫疙瘩,抹上一点香油一会儿下去了。
邪乎啊,香油真好! 我奶奶那年代特贫穷,她常说吃香油等于吃性命,好像香油比命还值钱。逢年过节咬咬牙打上二两香油,望菜里倒上几滴之后,猛的把瓶嘴竖起来,伸出舌头围着瓶嘴舔它个干干净净,还微笑着对晚辈说:"不许偷喝!偷喝奶奶用针把你的小馋嘴縫住!......
我母亲跟着婆婆也学会了用舌头舔瓶子嘴的小动作,不舔它几下有一百个难舍难分。母亲比奶奶心细,很多次都是大声地喊我们小孩子过去,举着小油瓶说:"站好队,闭上眼,叫谁过来谁再舔"。 我们兄妹几个轮着用小舌头尖轻轻地舔一舔。也常因这个瓶嘴儿争吵起来。母亲生气 了,"以后谁也落不着舔,个个沒出息!" 我知道倒香油以后一定要用舌头舔几下这个全部过程,不然大人准会大声地骂:"你不会过日子啊?!
我从学着长辈舔油瓶嘴到习惯性的舔油瓶,历时半个多世纪,不舔几下也好像是丢掉了什么,或者说是不是少了一个重要环节和动作?有时忘了到底舔过还是没舔,不知不觉地再拿起瓶子看上一眼,并反省自己:奶奶的舌头怎么来着?母亲的话你忘了?日子好过了忘本啊是不是?随之偷偷地笑出声来。
我这"香油病"有哪家医院能治好?或是哪位心理大师帮我输导一下呢? 我六旬开办美食屋,家人最不放心的便是在家所犯的嘴唇错误,如在顾客面有冒犯,丢尽脸面不说,不论从卫生的角度还是从个人素养上讲,都会令人烦感。 香油瓶啊香油瓶,你太可怕了! 开办美食屋,两个多月过去了,天天和香油瓶子打交道,我沒有享受过曾经的过程。唯恐犯舌头错误,我决定不买瓶装香油,用大桶买,一次买十斤,看你怎么舔?!我把大桶香油倒在大口径的容器里,然后用一个小勺去舀。这样的话,舌头已无用之地,岂能还犯奶奶、母亲哪年代的"错误"?
香油瓶子承载着奶奶艰辛的岁月,记录着母亲辛酸的一生和我童年的成长经历。尽管舌头的举止在今天看来不怎么文雅,但并不丑陋,也不为过。 时代不同了,香油已不再是性命一般值钱的东西,但我依然认为香油最珍贵!
春节又快到了,在年三十的晚上我会把香油瓶摆在过世的奶奶和母亲的照片前,默默地说:奶奶、娘一一如今咱家天天吃香油了。舔一下瓶嘴儿,您都看到了吗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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